台湾曾是华人娱乐业最繁荣的地区。

音乐圈,有罗大佑、李宗盛这样的巨擘;

电影界,有杨德昌、侯孝贤这样的大师;

可整个动画行业,却找不到一个代表人物。

有人说,台湾动画没落了,不行了,可实际上从来就没有活跃过

然而,就在动画大国日本举行的「2018 东京动画奖」上,获得份量最重的「动画大奖」的是,却是一部台湾动画。

今天香玉就跟大家一起来聊聊它——

《幸福路上》

这部历经四年制作而成的动画片,获得的奖项可不止一个。

2018 德国斯图加特动画影展最佳动画长片奖(Award for the best feature-length animated film)。

2018 东京动画大赏最佳动画长片奖(Grand Prize of Feature Animation Competition);

2018 台北电影节最佳动画片、百万首奖、观众票选奖三项大奖。

同时,它也是去年金马影展的闭幕影片。

声优阵容很强大,给女主配音的是桂纶镁,给女主表哥配音的是《海角七号》的导演魏德胜

蔡依林还献唱了同名主题曲,迥然于她过去的风格,舒缓动听。

幸福路上来自独立鱼电影00:0003:59

故事,不复杂。

一个名叫林淑琪的小女孩,成长于一条名为「幸福路」的街道。

上小学,上初中,高考,报志愿,名校毕业后到杂志做新闻记者,成为一个普通白领,挣钱养家。

这里有她前半生的足迹。

随后因为表哥的关系,到美国进一步念书,跟美国人谈恋爱结婚,定居美帝。

一个人人热望的尘埃落定的美国梦。

《幸福路上》借着美国梦的外壳,从林淑琪的成长点滴,折射出从1980 年代以来中国台湾40 多年的变迁历史

这不是一部单纯的清新温情的文艺片,它包含不小的政治批判野心,巨大的信息量以一种舒缓迂回的方式表达出来。

林淑琪出生于1975 年5 月4 日,这天对于台湾人来说非比寻常:蒋公去世。

她的出生就是一个隐喻,专权的死亡和新力量的诞生

同任何小女孩一样,她爱看《小甜甜》动画片,调皮大胆,有时泼辣,富有想象力。

混杂垃圾的排水沟在她的幻想里,是承载拇指姑娘的凶险河流,等待被一个英俊的王子乘着骏马拯救;

父亲在冰激凌厂工作,小琪从空气里闻到草莓的味道,就像爸爸亲手将冰激凌喂到自己嘴里一样。

看上去,是那样的无忧无虑。

我们知道,1949 年开始,蒋介石在台湾实行了戒严,高压的白色恐怖统治,很多人因为微不足道的言论和行为,就被构陷成政治犯。

这一点,杨德昌在《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》也有涉及。

虽然在75 年蒋介石死去了,但这种戒严制度的影响力依然存在。

有趣的是,种种社会的不幸投射到小琪的眼光里,就成了很多充满着怪物和鬼兽的魔幻世界

比如,严苛的学校制度和老师。

老师拿着藤鞭缓步迈向讲台,丝毫不亲切地开始点名上课,让学生背着手听课,对待柔弱的同学也不抱爱心。

所以在小琪的眼里,老师就是一头随时会变身的怪物

课堂上的教学,就成了一个魔头喂鸭子的恐怖场景。

表哥因为看了一本名为《台湾人四百年史》的书籍,就被请到警察局喝茶,不仅头上留下了伤疤,眼睛再也看不到五彩缤纷的颜色,只能看见黑白。

小琪把这件事改编成一个「禁书国王子」被有毒的茶水伤害了眼睛的故事,在课堂上讲了出来。

还有一些「认识生活真相」的瞬间,令她做噩梦。

阿嬷从阿里山带来土鸡,其中一只是白色的,非常漂亮。小琪爱不释手。

然而一会儿功夫,白鸡就不见了,只见阿嬷端着一只桶说「妹仔,你喜欢吃炸鸡吼?」

啊啊啊白鸡被阿嬷杀掉了!

一瞬间,小琪天旋地转,阿嬷原来这么可怕。

加上班上同学说只有番仔(原住民)吃槟榔砍人头,小琪就以为阿嬷还会杀人。

身经百战的阿嬷是何等人物,照样吃鸡,「人要活下去,就是要吃。既然这只鸡被牺牲,所以要好好把它吃完,这样才是尊敬它的生命」。

并用看起来迷信的土办法,帮小琪驱逐恐惧。

当时台湾社会正在大步向工业化和国际化迈进,出现了一条文化鄙视链:


美国文化>汉族文化>原住民文化

鄙视链渗透进小琪的生活里。

当时台湾地区政府大力推行「国语」运动,学生在学校讲台语(闽南语)会被体罚甚至罚钱

所以,小琪上小学之前一口台语,长大从美国回来之后反倒憋不出一句正宗家乡话了。

闽南语H 和F 不分,小琪爸爸由于把「沙发」说成「沙,被妻子和女儿取笑。

原本在小琪的印象里,把凶狗打跑的爸爸,是小飞侠一样的英雄。

但就因为发音问题,爸爸高伟的形象跌落,「打狗英雄的父亲变为狗熊」。

高雄山上的阿公,同样听不懂电视里讲的沙特阿拉伯,小琪就算把国语翻译为台语,他还是听不懂。

然而班级中充斥着美国文化崇拜,富有的同学总是讲着去美国迪士尼乐园游玩的经历,混血儿贝蒂炫耀自己的爸爸是美国空军…

在这种氛围里浸染,小琪与父母、祖父母辈们渐渐产生文化鸿沟

她瘫坐在连《小甜甜》的电视台信号都搜不到的高雄山老房子里,拿着混血儿贝蒂送的美国巧克力,做着「美国好好哦」的甜蜜美梦。

她成为一个用功的好学生,父母期望她上医学院,挣大钱。

不过在她上大学之前,发生了一件大事:学运

这件事促发她去思考什么是对社会真正有用的事情,她想念文科专业,参加工运,为劳工争取权益。

但是由于时间都拿来搞运动了,上课少,她成绩差,毕业了之后一度迷茫不知道要干什么。

幸好一家报社要她,再后来因为表哥在美国,她也跟着去了,自然而然落脚在海洋的另一端。

可是,幸福街这头20 多年的时光又算什么呢?

借着这次阿嬷葬礼的机会,林淑琪开始好好整理自己的人生,恍然间她发现,美国没有想象的那么好,而台湾其实有太多留恋的地方。

以前自己嫌台语Low,现在会被猪哥亮的台语节目笑出眼泪;

以前觉得父母精明唠叨很吵,现在发现他们身体和记忆力都大不如前,生活一潭死水很孤单;

以前觉得阿嬷爱嚼槟榔很凶残,现在回头看看,每一次紧要关头都是阿嬷给予支持力量...

影片的高明之处在于,不把政治议题放在台面上讨论,而是将其近距离地融入到主人公的日常生活之中


跟长辈的关系为何变得焦灼?

在学校里因为什么,而被老师责罚?

年幼时的你做着什么样的噩梦?


这些看似「个人自由选择」的问题,实际上深受整个社会环境的影响。

《幸福路上》的好,在于见微知著

同样从一个女孩的成长经历切入社会变迁,观众很容易将其与《我在伊朗长大》做对比。

(小玛嘉在家里喊着打到彼时统治者法赫)

二者的不同在于,伊朗长大的玛嘉留在了法国,而林淑琪最终决定,回幸福路。

这是对于对乡愁的回归,对本土文化的回归。

年轻人往往以为「生活在别处」,觉得自己出生的小天地幽暗无趣,都特别急切地走出门探索外面的世界。

可是等到真正在外远行了一圈,还是觉得老家最为舒心。

以前看不上的点点滴滴,也都成了最珍贵的怀念。

就像蔡依林在主题曲中唱的「新的枝桠,来自旧的伤疤」,我们的成长源于父母和乡土的滋养。

无论你走了多远,都不能忘了来时的路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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